北宋政和二年初,都城汴京还笼罩在上元之夜的喜悦中。宋徽宗携百官登临城楼,忽见宣德门上空云气缭绕,恍若仙境,众人驻足惊诧之时,又见二十只白鹤从远处振翅而来,盘旋于宫殿飞翘的鸱吻间,经久不散。宋徽宗大喜,立即抬笔将祥云、仙鹤、以及碧青色的苍空落于纸卷,笔墨纵横之间,以求国运昌盛,以求天地祥和。
很显然,此时的宋徽宗还未意识到,一幅《瑞鹤图》并没能带来千秋万世的福祉。在此后短暂在位的十余年时间里,北宋战事迭起,边境狼烟不断,而这位久居深宫、囿于笔墨的帝王显然没能改写山河陷落、风雨飘摇的结局。可宫墙内夜夜的笙歌,文人士大夫旖旎的才情,却让他在阴差阳错中,将大宋的笔墨风流推上了又一个高峰,以非凡的艺术天赋抒写了一代错位天才的帝王悲歌。
元朝政治家脱脱在《宋史》中评价:“宋徽宗诸事皆能,独不能为君耳。”距今九百多年前的大宋王朝里,一个风和日丽的晌午,十几岁的少年赵佶端坐于皇宫书苑时,还不曾有“徽宗”的名号。那时的他已经对书法、绘画展现出狂热的着迷,闲时执长毫笔临摹黄庭坚、薛稷等名家碑帖时,已能杂糅各家所长且独出新意,最终创造了独具一格的“瘦金体”。
瘦金体笔劲消瘦峭拔,灵动飘逸。初看像是晨起山谷间绽放的几株幽兰,大有清冽动人之感;细辨又像雨后丛林里拔地而起的青绿竹节,自成挺拔高雅之姿。赵佶取楷、行、草等各种笔体的特征,融会贯通后又加以“写意”的成分,将起承转合富于提、接、顿、挫的节奏变化里,一撇一捺间,如金石掷地有声,又如鹤颈清丽俊逸。
展开剩余54%徽宗的梦里,曾有过一轴青绿色的山水长卷,大宋王朝缱绻了百年的烟雨,尽数落在这幅苍莽浩渺的山河绮梦中。似乎赵佶一生都囿于这种刻意营造的山水幻境里,一度沉迷于卷轴间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中。他不可称得上是一代勤勉的帝王,却足以称之为一位卓然的画匠。这不仅体现在徽宗亲设翰林画院,制定教学大纲,培养了诸如王希孟、张择端、李唐等一大批丹青之才,还体现在他个人卓绝的工笔花鸟画中,后人评其画,仍有“一羽毛,一卉木,皆精妙过人”之称。
除了飞越宫城端门上空的白鹤,他还绘玲珑石上的瑞草、杏花枝头的鹦鹉。在今故宫博物院旧藏《芙蓉锦鸡图》中,仍能清晰看到绢本中芙蓉、锦鸡、蝴蝶、秋菊等元素。画面通体色泽浓丽,晕染细腻,将随风轻颤的秋日芙蓉与回首凝视的红腹锦鸡绘制得传神无比,右上方翩飞的几只彩蝶无疑增加了画面的动态感,左下角斜出的两丛白菊又使得工整富丽间不失端庄清雅的韵味。
除了笔墨丹青上取得的卓绝成就外,他还修建园林、煅烧陶瓷、改制乐器……徽宗在园林“艮岳”内遍植奇花美木,豢养珍禽异兽,构造飞楼杰观,极尽奢华壮观、诗情画意的审美意趣;同时在汝州一代特设官窑,锻造汝窑青瓷,“色如天青,纹如冰裂”的素白青瓷一度位于宋代五大名窑之首;他还改制宫廷乐器,铸造“大晟编钟”,修订格律法度,使得九百多年后的历史上空,仍回荡着来自大宋王朝的清音雅乐。
很多年后,面对朱红色深宫高墙外打了一夜的雨,不知年迈的徽宗是否还能想起十八岁那年,少年赵佶被推向冰冷的天子宝座时,手中紧握的仍是当年的那支长毫笔。后来的他似乎再没能见过旧时的群鹤与苍空,在五国城极寒的阴暗囚笼里,当抬头望向那一小片阴霾的天空时,他和他所钟爱一生的湖光山色、花鸟鱼虫全部都埋葬于北国的风雪中。不知那幅青绿色的山水长卷里,掩住的究竟是靖康的风雪,还是汴京的遗梦……
□桑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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